他跟着静漪下了车,锁了车子预备过马路。
静漪挽起手袋往万祥斋走去。她看了一眼后面的护卫车——车上下来的陶府护卫远远地对她行了个礼——她略一点头。
身旁的人群熙熙攘攘,她走的慢些,躲避着行人。
前面走着一位老太太,左右都牵着三四岁的男童,是对双生子。静漪看着这对可爱的孩子,心一动。恰好那孩童回头望了她,笑了……静漪怔了下。忽然起了一阵风,携裹着雪屑扑面而来。雪屑落进颈间,凉意让她打了个寒战。
她看了眼那蹦蹦跳跳的孩子,正待往万祥斋铺子里去,突然听到“哗啦”一声巨响,前方落下乌黑的一团什么东西,正往那幼童身上砸去。她下意识地丢了手里的东西抢先将那幼童抱起来转身躲开,那东西就砸在了她身上。她一时站不稳,重重跌在地上。要片刻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怎么了,忙看那幼童是否安然。见他兀自笑嘻嘻的安然无恙,才松了一口气,也不在意身上剧痛了。
有人冲到她身边来将她扶起来,连声问少奶奶有没有受伤。
静漪看那服饰确定是陶府护卫,镇定地说:“不要紧。”
她这才看了眼地上,原来是前面铺子的一块招牌掉了下来……那铺子掌柜跑出来,连连鞠躬道歉。老太太也慌忙过来,拉着幼童跟静漪道谢。
“没事。快看看伤到哪里没有?”静漪说。
“没有、没有。多谢这位太太。您衣服都脏了。”老太太说。
“少奶奶,伤到哪里没有?”护卫见静漪脸色发白,只不方便一直搀扶,忙提醒她上车。
静漪摆手,低头拂了拂尘,示意老太太带孩子先走。老太太一再道谢才离开。店铺掌柜还站在那里不敢走,静漪看了他,说:“将门面好好修理一下,真伤着人就不好了。”
“是,是……您这衣服……”掌柜小心翼翼地问。
静漪又摆了摆手。
“少奶奶,您还好吗?”护卫有些紧张地看着静漪。
静漪点头,道:“你们不用跟着。我带这些人进了铺子是去买东西还是去吓人的?我马上就出来的。”
她说完拾阶而上,往万祥斋里去了。护卫只好守在门口,偶尔转头看看铺子里。
张伯买了冰糖葫芦回来,问道:“少奶奶还在里头?”
他说着往铺子里瞅了瞅,并没看到静漪的身影,便咦了一声。护卫被提醒,一起进了铺子,哪里还有七少奶奶身影?护卫急忙抓住一个伙计向他形容七少奶奶的样子,问有没有见过这么位年轻的太太。
那伙计连连点头说刚才是有这么一位。
“人呢?”张伯问。
“早走了啊。”伙计说。
几个护卫脸都青了,问道:“铺子是不是还有后门?”
那伙计指着东边说:“是,那边临会贤街还有一个门……刚那位太太进门买了好些东西,让送去城西……哦对了,她还用过我们铺子里的电话……”
张伯也不等伙计说完,把手上冰糖葫芦一扔,奔东门就去——会贤街上车水马龙,哪里还有七少奶奶的踪影?
“这怎么办?”护卫瞠目结舌。
“我哪知道怎么办?你是护卫还我是护卫?”张伯瞪眼。
一个司机敢骂耀武扬威的护卫,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。可这时候护卫是阴沟里翻船,还得仰仗张伯提供信息好找七少奶奶,敢怒不敢言。
张伯不等他开口问,说:“我不知道七少奶奶去哪儿了,我只管开车,人丢了,你们去跟太太和七少爷交待……”他说着,手一背转身便走。
那护卫跺了跺脚,返回铺子里大声叫道:“掌柜的,借电话一用!”
他打电话的工夫,张伯已经出了铺子……
……
陶骧回到司令部。机要秘书向他汇报完这一日的案头琐事之后出去了,他才坐下来。
栖云大营的骑兵团眼下正驻扎在城郊,有一批从蒙古运到的马匹刚抵达,他特地过去巡视。之后观看了骑兵团赛马会,还下场赛了一场。平常只要他骑马跑一跑,心情都会好些。可是这次却不奏效,比赛还输了。愿赌服输,他把自己随身带的佩刀都奖了优胜者,破例留下来吃饭,还喝了一碗酒。席上逄敦煌取笑他久疏战阵,都赢不了骑兵团的新兵蛋子了……他心情沉郁,逄敦煌开他玩笑也只能让他面色稍霁。
回城时他和逄敦煌一道。敦煌看他情绪不佳,就说这两日要喝酒只管找他。左右这次回来休假没有什么大事。
他知道逄敦煌得遵父命去相亲。逄老爷子数次要敦煌回城都被他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。老爷子没办法,跑到司令部找他。他受逄老爷子所托,微微露了劝敦煌成家的意思,敦煌则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眼下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。敦煌跟他不藏着掖着,直说没遇到可心的人是不会成亲的。便是遇到可心的人,仗打不完也不寻思成家……
陶骧抽了支烟卷拿在手里,出了会儿神,拨电话去逄宅。逄家的佣人说少爷出门了,他说声再打来,也就放下了听筒。
忽然有人敲门,他说了声进来。
机要秘书进来说对不起司令,刚刚漏了一个留言,是家里来的。
他点着烟,问是谁打的。
秘书说是太太身边的张妈,但没有留话。
陶骧让他出去,马上拨了家里的电话。转到琅园去时,就是张妈接的……
陶骧将话筒放下,手里的烟卷微微抖动。
他将烟卷碾碎。
“李大龙!”他叫道。
“在!”李大龙从外头进来。
“给我查……”他正说着,桌上电话铃响起。他抓起听筒来,话务员说司令稍等电话马上接进,“我是陶骧。”
李大龙就看陶骧的脸色变了下,将听筒一扣,说:“把兰州城内地图给我。”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