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牧之坚持亲自前往。但出于安全考虑,我们不能让他冒这个险。说句难听的,我们是担心,狡兔未死、已烹走狗。”敦煌嘴角浮起一丝笑,“我走了。照顾好牧之……别怪我啰嗦,好像我才是他太太。”
静漪送走了逄敦煌,将门关好。
她吩咐使女打了热水来,看着她给陶骧脱了靴子。
“剩下的我来吧。”静漪说。
等使女退了下去,她停了一会儿,过去坐在床边,先给他解了两颗衣扣,拧了毛巾替他擦着脸上的汗。毛巾有些烫,弄得他不舒服了,他烦躁地抬手推开……她的手停在半空中,正要起身,他睁开了眼。
静漪将毛巾丢进水盆里,预备离开。
陶骧抓住了她袍角。她险些摔了,忙抓住一旁的床帐。
“别走。”他说。
静漪费力地掰着他的手。慌乱间鞋子脱落,袍子更是像要被他扯碎了。她回身看了他,他已经坐了起来,扯着她的袍子,将她人拉过来抱在了怀里。她喉咙哽住,咬紧了牙关。他此时借着酒意,一身蛮力,硬来的话,不知会有什么后果……她没有动。好一会儿,他也不动。她微微侧了脸,看到他目光呆滞地落在地上——她光着脚呢。
她收了下脚,藏进袍子里。
他托了她的腿,伸手握了她冰凉的脚……静漪转脸看了他。
他似是毫无意识般,她想要挪动,却被他制住。她渐渐出了汗……
第406章 渐行渐远的帆 (十五)
她转过脸来,对着他的肩膀,用尽全身力气般地咬了下去……她那么用力咬他,咬到牙根酸软,咬到眼眶发热。
“你这个狠毒的女人。”陶骧声音低哑。
静漪松了口。
他浑身的酒气被身上的火力催生得越来越热烈,让她呼吸困难。
陶骧看着她的脸。他很仔细、很仔细地以一种醉意朦胧的眼神看着,仿佛在看一种总也看不分明的东西。
“每一次,我都相信你……每一次我都相信你。你知不知道,我每一次都相信……你骗我,是最后一次?”陶骧的手扶着静漪的颈子,手渐渐握紧了。
静漪闭上眼。陶骧的手心极烫,扼住她的喉咙。她原本已经有些呼吸困难,这么一来,她简直要窒息。
“真想杀了你。”他低声说着。静漪微微睁了眼。他的面孔距离她不过几寸,嗓音轻薄而又冷酷。她纹丝不动,眼中他的影子开始暗淡……他的唇靠近她的耳廓,几乎触到她,“真想……杀了你……”
他推开她,笑了起来。
静漪被他推得险些跌倒,踉跄几步,伸手抓到灯架。新鲜空气冲进体内,肺像是要炸开似的疼。要好一会儿,她才缓过来,陶骧的笑声越来越响。她转头看他——陶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向她走来——她本能地想要逃跑,可当她看到陶骧的眼神时,怔住了。
她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,望着这个高高大大的男人。他走到她面前来。她的背紧贴着灯架。灯架跟着她的身子在微微晃动,悬挂着的琉璃灯,七彩的光疯魔了似的晃着,让他的脸上有种奇异的彩色……她张了口,说不出话来。
他的目光始终定在她脸上,手托着琉璃灯,让灯光稳定下来。
她仰脸望着他。
陶骧脸上有笑,低声说:“静漪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孩子,陶姑爷,请你对待她耐心些……”
他说着,手猛地一扯,灯架随之倒地。琉璃灯应声而落,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
陶骧在暗影中说:“娘的话说得不对。笨的不是你,是我。”
他声音轻得像梦,让她呼吸都不敢重一点。
此时,他完全不像是醉了,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清楚。
就像是梦里似的,他的拥抱轻缓而温柔,他说:“我以为,你人是我的,心,迟早也是我的。一旦给了我,就永远是我的。”
静漪看着那油灯滚落在地毯上,煤油和火苗,苟延残喘……她也想要抱住他,可是手抬到半空中,怀中一空,他已经转身了。
“我尽快安排你走……你走吧……我不想再见到你了。”他还没有说完,人已经倒在床上。不久,便只能听到他沉沉的呼吸声了……
静漪裹紧外袍。身上的汗似乎都要把衣服浸透了,脚下却冰冷至极。她手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,慢慢往后退着……距离他越来越远。
她悄没声息地走了出去,将灯一盏盏关掉。
她在黑暗中穿过长长的一段路,脚底似铺满荆棘,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……她走到楼梯中央时终于撑不住,滑坐在阶上。
有人走到她身边来,她抬眼看,是张妈。
张妈给她披了件斗篷,担忧地望着她。
静漪说:“你去看看七少爷……看看他……”
张妈扶起静漪。
静漪轻声对她说:“我不打紧,你去照看他吧。”
她推开张妈,往楼上走去。
斗篷滑落在地上,她没在意。虽然觉得身上冷,可也不在乎更冷一点……她悄悄去将熟睡的女儿抱回了自己房间。
囡囡很乖,在她怀里,由着她亲吻……
天刚蒙蒙亮,秋薇就醒了。
她睁开眼,趴在床上,看静漪和囡囡咿咿喔喔地说着话——淡淡的光晕在母女俩周围,越来越明亮——静漪发觉秋薇醒了,把囡囡交给奶妈,催着她去洗脸、然后跟阿图回家去……秋薇看她神色一如往常,心中虽还有些不安,却总不能硬是留在这里,反而让静漪不得安宁,也就答应了她。
图虎翼早早就在外头等着秋薇了。见是静漪抱了囡囡亲自送秋薇下来,他忙过来请安。

